性格内向的谢杰一直不敢面对镜头。陈卫东 摄
戴聪和儿子戴伟还没走出心理阴影。陈卫东 摄4年前发生的一幕，至今仍出现在初中二年级的戴伟和谢杰的噩梦中：那年，两个孩子读小学4年级，戴伟打闹致使谢杰牙齿断了半颗。谢杰的父亲谢远为儿子出头，冲动之下，来到学校将年仅11岁的戴伟打伤，致其住院约两个月。4年中，两个家庭都为此事备受煎熬。他们至今仍未走出心理阴影，两个父亲，一个四处上访，另一个四处躲藏。
不久前，时隔近4年，满是懊悔的谢远选择了投案。
被打孩子家庭
时常梦见被“恶魔”追杀
几天前，戴聪将谢远被抓的消息告诉读初中二年级的儿子戴伟。戴伟抚摸着仍时常传来疼痛的脖子，流下了眼泪。戴聪心头一震：4年过去了，儿子还没有走出心理阴影。
“整整4年了。”对于这个家庭来说，4年之前的生活，是那么美好。那时，戴聪在一个农场做技术员，月收入1200元，儿子戴伟在临高南宝中心学校上4年级，成绩优秀。但2011年5月11日晚上，他们的生活却随夜幕灰暗下来。
那天，戴伟打闹时弄坏了同学谢杰的一颗牙齿，谢杰哭着回到了家。谢杰的父亲谢远得知后，当晚到学校揍了戴伟一顿。谢远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冲动，造成了两个家庭的不幸。
综合两家医院诊断，戴伟寰枢关节半脱位，多处软组织挫伤。
警方的一纸“轻伤”鉴定，则让谢远成为了触犯刑法的人。
戴聪看到儿子生硬地扭动脖子，还看到孩子从噩梦中惊醒。儿子变得沉默孤僻。“经常噩梦中醒来，梦到有魔鬼要来杀我。”戴伟跟记者说，直到现在他仍会做这样的梦。
“看着孩子变得孤僻，我很担心。”儿子出院后，戴聪为儿子请了家教，还请来了一个心理老师，给儿子做心理辅导，开导儿子。然而，新学期开始后，戴伟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到校园。戴聪苦口婆心劝说：“你还这么小，不上学的话会毁了你的一生，以后你出到社会，会成为社会的负担。”戴伟却回答：“恶魔在学校打我，我不想去上学。”
之后，戴伟在家人的劝说下重新回到南宝中心学校，但内心却充满了抗拒，要求转校。戴聪便为儿子转了校。如今，戴伟考上了临高一所中学，读初中二年级。
小孩心里仍没有放下仇恨
自从儿子被打的事情发生后，戴聪离开了农场，变为一个打短工的人。他在临高县城租了一处房子，一个简陋房间，摆着两张床，他和女儿及儿子3个人住在里面。戴聪给儿子买书，这些书如今堆在戴伟的床头——《人生处事》、《低头为了出头》、《史记故事》、《资治通鉴故事》。这几年，戴聪经常用临高话给戴伟讲过书里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战争时期，有两个人要逃离森林，但他们的口粮只有一块肉，为了活下去，一个人冲着另一个人开了一枪，抢走了那块肉，走出了森林。“过了三年，走出树林的人才知道被自己打的伙伴没有死，也走出了树林，但伙伴没有追究。”
“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戴聪跟戴伟说。他希望孩子也能那样，放下仇恨。“记住仇恨的话会拖累你，社会也不会安全的。”
“人家打我，你也不讨回公道。”戴伟扔下一句话，便不愿再说话。
戴聪觉得，如果自己不和孩子讨回公道，孩子是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他四处上访，教育系统、公安系统，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去上访，也去了省里。在海口，有钱时他睡便宜的旅馆，没钱的时候他睡过公园。疲于奔走和生活，他的精神状态时常呈现出恍惚的状态。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他时常出现神情恍惚。“4年了，我老了，也累了。”
这天中午，父亲不在，戴伟回到租房处，自己做了午饭。戴伟摸着脖子说，现在脖子有时候还会痛。事发后要重新振作起来并不容易，父亲和老师的鼓励起到很大作用，“看书也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戴伟最喜欢看《史记故事》，喜欢里面越王勾践的故事，“被他的精神打动，他在那么难的情况下依然能忍辱负重，很佩服他，想向他学习。”
但每每碰到郁闷的事，戴聪脑海仍会浮现起当年被打的事。
打人者家庭
“我丈夫为了这件事很后悔”
2015年3月30日，临高公安局南宝派出所办案民警接到谢远的电话。谢远在电话里说，他将到临高县公安局投案，让办案民警过去。时隔近4年，谢远归案了。
为何时隔近4年谢远才归案呢？“为了谢远的投案，我们做了很多的工作”，南宝派出所所长林坚表示，除了受害人这边提供线索，他们就派人查看，他们找到谢远的爱人、父母及其他亲戚，以及谢远所在单位的领导，让他们给在逃的谢远做工作，让他主动投案。南国都市报记者提出希望对话被羁押在看守所的谢远被拒之后，找到了谢远的妻子陈凤。
“没有打到轻伤，伤情鉴定有问题。”陈凤说，正因为如此，丈夫才在之前一直没有投案。陈凤说，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她有个幸福的小家庭，她和丈夫都有份稳定的工作，唯一的孩子谢杰很听话、很乖。“我老公性格很好，很少发脾气”，陈凤说，从丈夫口中，她得知丈夫的牙齿也曾因伤损坏，丈夫深知孩子牙齿被弄断的痛，才冲动之下打人。
“我知道自己错了，当时很多事情都没有想，就一时冲动之下犯了错。”4年前，事发后谢远接受南国都市报记者采访时曾说。
陈凤说，她看到过丈夫为此事流泪。事发后，他们努力做弥补。陈凤说，自己每隔两三天就去看戴伟一次，一直负责任直到戴伟出院，他们还为戴伟支付了一万多元医疗费用。但没想到，后来竟变成了刑事案件。陈凤表示，成为刑事案后，丈夫谢远离开了家，连工作也没办法干，一直在外，“警方老是让我老公投案”。
“坚持”了近4年之后，谢远及陈凤都觉得“躲也躲不过了，这件事不解决，也一直留着个案底”，于是，谢远在与妻子等沟通之后，决定找警方投案。
小孩背负着阴影内向自卑
陈凤说，谢远投案前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他担心小孩，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小孩，那样会影响小孩读书。”陈凤觉得，此刻在看守所的丈夫一定也很想念儿子。
这个事件中谢杰也是受害者。陈凤反复提到儿子被戴伟打掉的一颗牙齿，“搞了几次，牙齿黑黑的，已经好不了了”，这不仅仅是牙齿的问题，还直接影响到孩子的消化等。“他还经常因为牙齿发烧，要去医院打针。”陈凤说。
谢杰目前在儋州的一所学校读初中二年级。5月19日下午放学后，消瘦的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的谢杰说起4年前的事，屡屡落泪。
被戴伟打闹弄断的半颗牙齿，依然清晰可见。这颗牙齿连同父亲谢远的行为，一起在这个孩子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牙齿经常痛，影响吃东西。”谢杰说话声音很小，胆怯。那件事发生之后，同学经常笑话他，有时候笑话他的牙齿，有时候说对方的爸爸也要来打他，谢杰知道父亲错了，也埋怨父亲，“我心里很难过，经常一个人偷偷流泪。”
印在谢杰心中的伤疤，是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升旗，谢杰被老师安排在升旗台上念一份“感恩信”，他往台下一看，同学们在偷偷议论，笑他。放学回到家中，谢杰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六年级。”上初中后，谢杰远离了以前的同学，来儋州读书，但同学时常问起他的牙齿怎么少了一半，每一次，谢杰都闭口不答，然后偷偷落泪。有时，他把那件往事写进日记里，想向老师倾诉，但每次写完，他又撕掉了。
“爸爸有一次跟我说，他错了，我希望他知错能改。”谢杰说，如果有机会，他也希望跟打坏自己牙齿的戴伟和好。
心理专家
应给孩子更多的心理支持
“小孩子的事情应该让小孩子自己解决，大人去打这么小的小孩，会给小孩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海南省社会心理学会名誉会长、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心理医生岳筱雯说，事发后，戴伟经常做噩梦，性格内向，怀有仇恨的表现，说明戴伟因为这件事产生压抑和偏执。
岳筱雯说，前期进行心理治疗的话可以有很好的效果，后期再去治疗就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做父母的平时应在被打的事情上给予他同情和理解，但在别的事情上，要善待人，要爱人，用行为去感染孩子，改变孩子。
谢杰的情况同样需要关注，他表现出自卑和对人有一种不信任感。“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案例，万宁的一个小女生当众被打后不敢再去学校，半年左右跟人交往不敢怎么说话。”岳筱雯说，她在给这个孩子的咨询过程中，着力于培养这个孩子对别人的信任感，让她感受到社会上还是好人多，要信任别人。“要进行爱的教育。”岳筱雯说，如果有条件，这两个孩子应该做一下心理治疗。(文中涉案人员及其家属均为化名)(记者杨金运 何慧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