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过去了
这些伤痛就在我们身边
日本鬼子来了。6年多的侵略，奸淫掳掠，犯下滔天罪行。
70年过去了，那些伤痛依然延续，在一个个老人深陷的眼窝里，在一个个老人不愿触碰的记忆深处，在一个个老人一生的病痛里。
这些老人中有一群特殊的人——慰安妇。日军践踏琼岛时，她们风华正茂；残酷的日本侵略者，将无情的魔爪伸向了她们，肆意摧残、灭绝人性。
70年过去了，曾经的伤痛依然延续。这些伤痛，不是僵硬的历史文物，不是冷冰冰的文字记录，不是无情的漠然旁观。这些伤痛就在我们身边，在全岛依然健在的9名老人的记忆深处。
如今，海南仅有9名“慰安妇”幸存者，分布在陵水、保亭、澄迈、临高等市县。南国都市报记者近日先后前往9位“慰安妇”幸存者家中探访，了解老人们的过去和现在的生活。
时间定格在1939年，从那年起黑色迷雾笼罩在海南岛上方，直到日本投降。
1939年4月，日军入侵海南的第三个月就已经设立慰安所。到1941年止，日军在琼设立的慰安所至少有三百余家，他们掳掠了很多中国的妇女，包括当地的黎族、苗族、汉族妇女，甚至还有岛外的朝鲜妇女，海南也因此成了抗战时“慰安妇”制度的受害重灾区之一，“慰安妇”事件受害者总数在万人以上。
□南国都市报记者王燕珍敖坤/文刘孙谋/图
李美金
自己能活着回来，已算是命大
心脏疼痛一直持续至今
澄迈县中兴镇土龙村，92岁的李美金，有些驼背，眼睛也有些花，可听力很好。8月13日上午10时许，李美金正在隔壁邻居家打纸牌。老人头上戴着黑色发箍，整洁干净，神采奕奕，让人不禁纳闷，她真是那位当初被日军强征做“慰安妇”，经历多重磨难的李美金老人吗？
李美金老人目前居住在澄迈县中兴镇东岭村委会土龙村一间简陋的瓦房里面。当记者用海南话与她聊起过往那段被日军强占当“慰安妇”的日子，一直笑容满面的李美金老人，脸上的笑意突然褪去，沉默了好久。
李美金的娘家在澄迈和岭，与儋州交界，“日军刚来时开着飞机四处轰炸，当时村民躲在大树底下，谁知炸弹把树都给炸裂开了，村民纷纷抱头逃跑。”
当年才16岁左右的李美金被日军抓去修机场，“白天让我们在又高又陡的山坡上干活，我人小力气小，一干活慢日军就拿枪头敲我的后脑勺，腰部也被狠狠敲打，到现在阴天还隐隐作痛。”李美金讲到这里，沉默了许久。
晚上就是李美金的噩梦，伤害持续近乎一年。趁着一次一名死去的劳工被家属抬走的机会，她混在人群里跑回了家。当靠近家门时，李美金高喊着“阿爸阿妈”，闻讯赶出来的李父都不敢相信，以为女儿已经死了，没想到活着回来了。
“我算是命大的，能活着回来。”被迫当“慰安妇”给李美金造成的伤害持续至今，当年逃出魔窟的她心脏一直隐隐作痛，直到现在，她的心脏仍不时会疼。
“前几年晚上太黑，我有些害怕一个人住，就轮流在几个儿子家住，不过现在社会好了，想起日军我再也不怕了，只有对他们的恨。”李美金说。
李美金养育了三儿三女，孩子们都建在，丈夫7年前去世，如今家里是四代同堂。
李美金一个人住在老屋里，政府每月给150元补贴，再加上一些零星的民间捐款，生活过得也清淡。子女们每天都给母亲买点肉和菜，老人喜欢吃软饭和软菜，不习惯和年轻人一起吃，有时她自己煮点稀饭，烧柴熬烂五花肉和芋头梗，就能吃一天。
谈及那段被日军抓去当“慰安妇”的过往，李美金的大儿子张太深说，在他10多岁时，母亲就跟他讲了日军当初的暴行，只要看到电视中播放的抗日的电视剧，老人还不忘教育孙子们，别忘了日军的暴行，要珍惜现在的生活。
王志凤
从此以后，她害怕天黑出门
家人凑9块大洋把她救出来
王志凤目前居住在澄迈县中兴镇东岭村委会土龙村，昏暗的小房子里，老人一个人坐在床上，如今她的左眼已经看不清东西。92岁的王志凤与符美菊、李美金同村，记者到她家时，她正躺在床上，因前两天天气变化，她腿部和关节的旧伤复发，一下床头就头晕、腿脚无力。见到记者，王志凤坚持拄着一根长木棍走到门口，她说：“外面光线好。”
王志凤的左眼已萎缩看不见，右眼仅有一些模糊视力。因此她总觉得房间里黑。老人耳背，与她说话，要很大声说话才行。
王志凤自小没了父母，为了养活两个年幼的弟弟，她常去帮人“捣米”的舅舅家借米。在王志凤16岁那年，在借米回家的路上不幸遇到了日军。之后便被抓到慰安所，白天挖战壕做苦工，夜里强迫做了“慰安妇”。
“我一反抗就被打脸和腰，伤口还发炎溃烂，当时感觉自己快死了。”王志凤的右腿腓骨上，至今还留有一道近10厘米长的白色伤疤。
幸好是父亲的兄弟们凑钱，花了9块大洋，才将王志凤救了出来。可那可怕的经历，也让王志凤不敢出门了。经人介绍，她嫁给了当时土龙村的一名死了未婚妻的男子当填房，丈夫比她小4岁。对于被日军抓去糟蹋的过去，老人三缄其口，从不提起。
现在是小儿子钟天祥在照顾年迈母亲。钟天祥说，其实他也是在政府开始调查“慰安妇”状况时，才从母亲口中得知那段过去。
过路被抓继而被日军糟蹋给王志凤留下了心理阴影，钟天祥说母亲有一些“怪”习惯，“以前出外干活时，只要天黑还要等别人同行才敢回，外出赶集也不敢太久，甚至都不太喜欢出门与人聊天。”
为了照顾母亲，钟天祥放弃了外出打工，在家种了10亩左右的橡胶林，成了他们的主要生活来源，而王志凤每个月也有政府所给的200多元的补助，生活也凑合着过了。
“妈，我带你去找日本人讨回公道，你去吗？”钟天祥的话说到了王志凤的心坎上，一身是病的王志凤害怕出门，担心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听见这话，王志凤却瞪大了眼睛，似乎充满了渴望。
林爱兰
大腿筋骨被打断致终身残疾
她看到电视里日本鬼子就恨
8月17日，就是林爱兰老人的91岁生日。养女林宝香计划给老人买个蛋糕，带着一双儿女，到南宝敬老院，给母亲庆祝生日。
林爱兰被日军俘虏后遭到毒打，造成终身残疾。她是目前已知的，整个亚洲唯一一名被强逼为“慰安妇”的抗日女战士幸存者。老人终身未嫁，最后领养一女孩。现在，早已不能走路的林爱兰，每天都会坐在一个塑料椅上，用双手挪着凳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神情木然地呆坐着望向远处。
在老人木然的表情背后，却隐藏着一段坎坷的抗战史。
林爱兰出生在临高县南宝镇松梅村一个中医家庭。因略懂草药，林爱兰常跟着游击队出发，帮助治疗伤员，取子弹、缝伤口、洗衣做饭，有时也参加战斗。
谈起当年抗战的事，林爱兰一把撩开前额的头发，给记者看其头皮上那个深陷的伤痕。
“这是打日本鬼子时受的伤，子弹从头皮上擦过。”忆起往昔光荣的抗日岁月，林爱兰情绪激动。
后来，受林爱兰游击队员身份的牵连，日军前往她家里抓人。林父和妹妹们听到风声逃跑，而在家的林母未能及时逃跑，被日本人绑至河边砍头示众，抛尸河中。林家由此家破人亡。
不幸的是，林爱兰后来被日军俘虏。养女林宝香后来才知道，母亲在16岁那年在一场战斗中不幸被俘，随即被日军抓去修机场。在那里，母亲被迫成了一名“慰安妇”。
在日军的营地，日军让林爱兰做“老婆”，遭到她拒绝后，将她吊起来打。为了不让她叫，日军在她嘴里塞了一个木棍。这次的毒打使她的右大腿筋骨被打断，造成终身残疾，也为后来腿部无法站立埋下祸根。
被囚禁近一年之后，一名劳工趁日军出去扫荡的机会，将林爱兰等多名“慰安妇”放走。
逃出后，林爱兰立誓终身“自梳”，四处流浪，以卖草药为生。
64岁的时候，落叶归根的她抱养了一名弃婴，给她起名林宝香。
老人的脾气刚烈，女儿很清楚，“我妈很恨日本侵略者，一看到电视里的画面都会咬牙切齿。”
林宝香说，在当地镇政府的照顾下，每个季度母亲都能得到1千元左右的特殊补助。只要不生病打针，基本也能维持母亲的生活。不过母亲年轻时打仗风餐露宿，留下了咳嗽的病根，一旦天变冷就剧烈咳嗽不停，不能吃冷东西，她就会每天煲热汤送来给母亲。
符美菊
父女俩奔跑几十里才停下来
谎称治病逃离魔窟，怕日军追
符美菊如今跟孙子生活在一起，老人已经无法行走，出门都要靠孙子王财强抱在轮椅上推出来。2年多前，88岁的符美菊因腿部严重的风湿已经完全不能走路，家人不在时，她就自己双手撑在地上，一点点挪出卧室，来到路边的树荫下乘凉。如今，老人跟着唯一的孙子25岁的王财强生活。
老人的房间里异味重。王财强拿起一块大木板，放到台阶上，将奶奶一把抱上轮椅推出外面晒太阳，符美菊顿时开心地笑了。
符美菊大半个人生都充满苦难。十六岁那年，她被日军以招工修建营房和机场为名，抓至大成镇附近的慰安所。白天要挖土搬石头，晚上则成为“慰安妇”，只要她不顺从就会遭到毒打。
很快，疲劳、虐待和病痛，让符美菊差点死去。“我躺在床上都动不了，也吃不下东西。”符美菊说，直到一个多月后，她父亲向他人借了几十个大洋送给慰安所的“头头”，谎称将她带回家治病再送回去，这才将她救了出来。
出来时，父女俩害怕有日军追赶，拔腿就跑，奔跑了几十里才停下来。
符美菊嫁到澄迈后，生下6个孩子，其中3个因病夭折，仅剩下一儿两女。不幸的是，唯一的儿子外出打井触电身亡，留下了遗腹子王财强。
王财强从小跟着奶奶符美菊过着贫困生活。后来为了孙子着想，符美菊将孙子送到大女儿家。一心想改变家里贫困现状，还没到16岁的王财强辍学回家，一边照顾奶奶，一边打工挣钱。
10年前，符美菊祖孙俩要靠帮人清洗装橡胶的塑料桶挣钱。“现在生活算不错了。”王财强说，如今社会上的爱心人士关心和帮助“慰安妇”越来越多，有的人还会上门探望。去年年末，奶奶收到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为慰安妇幸存者筹措的5000元捐款，今年4月，来自香港的爱心人士为每位慰安妇幸存者送去3000元善款和衣服等爱心物品，这些关爱也让奶奶笑容越来越多。
2013年符美菊腿部的病情开始加重，这两年病痛的持续折磨，让老人身体越来越虚弱。这让王财强很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