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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

A-A+2014年11月24日11:12陵河文艺评论

  天下起了雨,雨不大,天却灰蒙蒙的有点过分,总感觉有东西要从这灰蒙蒙的天里冒出来,然后忽然站在你的面前。

  石头村地上的泥土被雨带起阵阵的香气,有点像村里的小孩烤红薯烤出来的味道。让人有点想咬一口的冲动,可这样的冲动马上就会消失了,像下在石头村里的雨一样。地上已经湿了一层一层的,村里的老人说,也该下场雨了,山上的土都快挖不开了。

  石头村有很多石头,围墙上的,猪圈里的,井口边的,路面上的,以及山上埋在地下的或围着一座座孤坟的。石头村什么都不多,就是石头多。这倒是让石头村的老少感到自豪又感到羞愧的一件事情,许多年了,还改变不了。

  这场清明节前的雨下在泥土上的同时,也下在这些光秃的,丑陋的,卑微的石头上。清明节前的雨一下子就被石头吸收了,啃咬了,像一个过了奶期的小孩,咬着哺乳期的女人的奶头,拼命地咬着,吸着。雨下过后,太阳总会出来,纵使天还是灰蒙蒙的。太阳光照在被雨淋过的石头路面上,有点滑动的感觉,让人觉得路面在移动,向前或向后,而石头村却一动不动的,像路旁的水泥电线杆一样。可石头村的人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给了他们想向前漂移的欲望,等到这种欲望膨胀到一定程度时,他们就被拴绑在这种欲望上了。

  在石头村的东面有一座山,叫石头山,山上除了石头,就是像石头一样的坟墓。石头村里死了的人都要往这座山上埋,于是,山上有了另一个石头村。山下有一条小溪,溪水已经快被吸干了,没被太阳晒干的黝黑的发臭的淤泥裸露在岸边,近乎一副副狰狞的面目。在溪面上卧着一座两米多宽的桥,桥已经老了,老得像要倒塌的样子,它想它也该埋进这座山上了,可它是埋不进山的,它不是石头村的人。

  桥面上有晒干了的或还没晒干的脚印。桥的栏杆上绑着白的或红的小布条,有些白布条快变成或已经变成灰黑的了,有些红布条也快要变成或已经变成白布条了。按照村里的习俗,儿子送葬的时候手上要绑白布条,孙子手上绑的是红布条。女人什么都没绑,她们要做的是尽情地哭出声音来,悲痛的,或是带有戏剧性的,象征意义的。村里还有个习俗,棺木到了桥头要停下来一会,于是,唢呐的声音与女人的哭啼的声音总是很难分辩,男人有的只是像血一样流淌的眼泪,他们是哭不出声音的,也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是不能跟随棺木过桥去的,她们没过桥的权利,能过桥的只是男人,哪怕与死者相关或不相关的男人。

  月嫂的男人和儿子早早就上山去了。

  月嫂一个人在厨房里烧火。对月嫂来说,一年中最让她忙碌的是在春节和清明节的时候,而且忙碌是带有虔诚性的,因为她是为他们家的祖宗而忙碌的,来不得半点马虎。石头村的人都相信他们的祖宗在看着他们,甚至就在某个角落里。

  锅里的水翻滚着一对快要熟了的鸡,月嫂把锅盖挂在被烟熏黑的墙上,看着锅里冒着油的鸡,一股鸡肉的味道扑在月嫂的脸上,她的脸被刚从锅里扑过来的蒸汽熏得油光油光的,就像锅里的鸡一样。月嫂从灶上拿起一双筷子,往鸡的背部插了下去,然后把鸡翻过来,盖上了锅盖的时候两只鸡的肠子在水面上冒着,翻滚着,跳动着,差点就浮出锅来。

  月嫂加了一把火,火不是很旺,却把锅烧得咯咯地响。月嫂抓来一只凳子捏起小圆饭来了,上山的时候要用来供奉祖先的。月嫂捏的小圆饭很圆,每次捏小圆饭的时候月嫂的脸上总露出满意的笑容,而且很有波动性,像她喘息时起伏的胸脯。月嫂全身都是肉,就连她的双手都是肉做的,月嫂的男人说这是丰满,后来,月嫂也这么觉得了。

  每到清明节的时候天就热了,偶尔还有风,可那风就像人的呼吸一样,连树叶都吹不动。厨房里很闷热,从灶里冒出的浓烟把这闷热凝固在厨房里,连同在锅里跳出来的熟鸡的味道。月嫂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汗水浸泡着她的衣服,她的薄薄的衬衫像海绵一样的吸收着她的汗水,然后两座圆圆的高耸的肉团就越发显现出来。月嫂把灶里的火熄了,小圆饭也捏好了,她听到邻居已经挑着供品上山的声音了。于是,她走出厨房,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男人回来。

  月嫂家有座新坟,是去年清明节的前一个月月嫂的男人还有村里的土工弄起来的。埋着的是月嫂男人的父亲,是病死的,走的时候很痛苦却也是安然,他没有怪他的儿子也没怪月嫂。月嫂觉得,人总是该走的,她不忍心看着一具躯壳在床上慢慢地干瘪下去,她在想男人的父亲的灵魂一定在挣扎着的,只是还没有逃出来而已。

  是月嫂的儿子把她的男人叫起来的,那时候天还没亮,也快亮了。

  儿子走到父亲的床头说,爹,我们该上山了。天快亮了。

  月嫂的男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月嫂的男人很听儿子的话,因为他的儿子比他还识字,这一点让他感到很自豪,老子没小子强是最让老子没面子的事情。可这一点,月嫂的男人认了。那时候,月嫂的男人的父亲并没有认为识几个字能当饭吃,能当饭吃的是体力,月嫂的男人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上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村里的太阳总是出来得很早,高高地挂在椰子树梢上,眯着朦胧的双眼看着村里的每一个人。早上的天气很好,在每一个角落都有一股清凉的味道伴随早上的太阳光充盈出来,流淌出来,有点温暖的感觉,像女人产后流出来的带有生命气息的血液。

  路上有很多人都扛着锄头,挑着一个箩筐,里头放着一把刀,一支毛笔和一罐红漆,还有的就是裁好的比红砖还要小块的彩纸。路上有点热闹起来,每个人的脸上带有和往年的今天不一样的表情,可心里想的都差不多。有一些走出石头村的人也都回来了,因为他们是孝顺的,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月嫂的男人扛着锄头,锄头的一端挑着箩筐,儿子手里拿着一把刀,和往年一样。儿子从头上摘下他们临走时月嫂套上去的草帽给他爹。他够不着他爹的头,就把草帽举得高高的,脚垫了起来。他今年刚满十岁,长着十岁的个子,手怎么也伸不到三十二岁的个头上。

  他对他爹喊,我不戴了,热。你戴。

  他爹没看他的草帽说,你戴,我不戴,走的时候你娘给你戴上的。

  我娘给我的,你就不能戴?

  不是。我叫你戴你就戴。

  儿子还是没有戴,他把草帽挂在他的脖子后面,走起路来,草帽在他的背后一甩一甩的。

  那时候,太阳已经走过了椰子树梢,好像走出了石头村,走向城里去了。

  儿子走在桥上的时候,忽然问了他爹一句话。要是今年清明节前这桥断了,或是明年,我们还上坟吗?

  这桥还断不了。他爹说。

  我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他爹想了一下又说,就算断了还要上。

  桥没了,我们还能过去吗?

  能过去,会有人过得去的。他爹说完就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回头看了看这座老了的桥。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很多上山去的人。他们过桥去了,后面还有人没走到桥边。

  你怎么问起这个?他爹忽然问。

  我好奇。

  你哪来的好奇。老子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爹?他喊了他爹一声。

  什么事?他爹走在儿子的前面没回过头。

  到你埋进这山上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桥——我都会上山的。

  儿子说话的声音很平和,似乎他知道这一天的到来是无法避免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可像他那样的年纪还不应该想到这些东西。他把刀躺在肩膀上,低着头走着,他看着地上的石头从他的脚下滑过去,滑过去了,也就很难再回来了。

  什么?他爹回过了头,他好像没听清儿子对他说的,也或许听得清楚了,只是不相信而已。他想证实他儿子所说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一些事情总要明知故问。

  我是说,到你埋进这山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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