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陵水，可能没有人不知道土蚕。

　　土蚕，是陵水人对沙虫的俗称，音似“土才”。为什么将沙虫称为土蚕呢？大概是因为沙虫状如丝蚕，又很名贵，所以土蚕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

　　陵水人很会吃，尤其喜欢吃海鲜，善于吃海鲜。对于陵水的吃客来说，他们只要吃上一口，立马就能给海鲜分个三六九等，甚至能够辨别出海鲜的产地——是大陆的，还是海南的；是三亚的，还是陵水的。当地人中流传有这样的俗语：“北海的鱼(海鲜)不如三亚的，三亚的鱼不如陵水的，陵水的鱼最厚味的是黎安的。”在他们心目中，陵水的海鲜当属第一，而在各种各样的海鲜产品中，除却鱼翅燕窝，可能最名贵最有价值最够档次的应当属于陵水土蚕了。

　　按陵水挖蚕人的说法，土蚕大致有三种，一种叫牛蚕，一般长二十厘米左右，手指般粗，颜色浅灰，长得相对粗壮圆滚，多用于新鲜食用；另一种是蚕仔，像中指一般长，但只有筷子头大小，肉色，用于制作成土蚕干；还有一种是马坎(音)蚕，就像一根拇指粗的火腿肠，深灰色，肉粗而韧，较少见。土蚕肉质脆嫩，富有嚼劲，尤其是味道极其鲜美。据查，除味道鲜美外，土蚕营养价值和食疗价值较之海参、鱼翅有过之而无不及，被誉为“海洋虫草”。它富含蛋白质，多肽成分，17种氨基酸，其中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含量很高，除此之外还含有钙、磷、铁、锌、锰、镁等12种微量元素以及虫草素等，具有抗氧化，抗菌，抗辐射，抗病毒，抗疲劳，防癌，调节免疫，延缓衰老作用的营养成分。

　　陵水土蚕主要出产于新村港到黎安港一带。这两个港属于内海，这里的村民习惯上称为“海子”。港内污染较少，波平浪静，水流平稳，水质优良，不但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更孕育了丰富的自然资源，是南海著名的渔场。盛产鱼、虾、蟹、贝等30多种海产品，这里出产的土蚕更是美名远扬。这两个“海子”有着曲折的海岸线，和近十条大大小小的溪流汇入其中，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矿物质，冲刷出大面积的平缓的滩涂地，这是最适合土蚕生长的环境，是土蚕的乐园。因此，此地土蚕较之外地土蚕的味道更加鲜、甜、清口，味更厚，这也是本地土蚕卖得比其他地方的土蚕贵价的原因之一。

　　这些大面积的滩涂地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海水淹没，只有到大海完全退潮的时候才能够呈现在世人的眼前。这时，就会有一小群人，低着头，很专注地在滩涂地上来回晃悠。他们都戴着宽沿草帽，手提一个篮子，肩扛一把四齿的类似铁耙的工具。其实他们可不是来海滩上闲晃的，而是在挖土蚕。他们是周边的村民，其中以大墩村、桐栖村、港圮村、盐灶村和岭仔村的村民居多。是的，他们就是挖蚕人。

　　挖土蚕是门技术活，讲究准、快和力道的控制，得有多年的经验积累才能熟练掌握其中技巧。盐灶村的阿春伯就是一个挖蚕能手，五十多岁，专门挖蚕仔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他一双手长满厚厚的老茧，十根手指头短而粗壮，指节突兀有力，指甲几乎褪掉干净，一双手看上去像极了光秃秃的老松树枝。他自制的土蚕铲(挖蚕人都这样称呼他们的挖蚕工具)有点像耙子，但木把短，大概一尺长；铲头长约20厘米，是用整块木头做成，有八仙桌腿那么粗；最特别的是铲头下的铁质铲齿，有四根，长近一尺，食指粗细，恰似四把锋利无比的刺刀。他说，土蚕精灵，钻得快，动作稍迟一点，它就钻入深深的海床了。有幸看到阿春伯挖土蚕的情形，只见他在滩涂地上走走寻寻，突然身体稍微下蹲，右手握紧土蚕铲把，左手掌心用力下压土蚕铲头，土蚕铲早已深深地刺进滩涂地里头，直至铲头，接着迅疾一撬，一大堆滴着水珠的沙土已被扬起，就这样又是一次，然后他立即蹲下身，左手钻入坑里摸索一番，当他再次站起来时，金光闪闪的阳光下，左手赫然多了一条轻轻扭动着的土蚕。

　　刚挖出的土蚕身体外表和肚子里满含海沙，还不能直接食用，还必须经过清洗，当地人叫“翻土蚕”。 “翻土蚕”说来简单，但却需要熟练的技巧，一般人可做不来。初学者翻的土蚕沙子不易洗净，吃时有沙，口感和心情会大为降低。阿春伯就着一处较浅的干净海水，拿出随身带的细竹枝。用细竹枝顶住土蚕的一头，轻快地将它从撕开的口子出翻过来，另一头也是这样，然后把土蚕的管状肠胃摘掉(这是很关键的一步，这样晾成的土蚕干不含海沙。有些人为了增加土蚕干的重量，舍不得摘掉，这样的土蚕干口感味道会大打折扣)，最后细心地将土蚕洗掇干净。这些工序做完，土蚕就算翻好了。接着，拿回家用文火翻炒，加上适量的细盐，熟后出锅晾晒。晾晒土蚕干也很讲究，最好是把它们平摊在特制的纱网做成的匾中，悬挂起来，如果日头很毒，还要翻动一下，这样晾晒的土蚕干通风透气，受光充分均匀，一般晒到七八成干就可装袋封存了。晒好的土蚕干显半透明状，淡淡的黄色，很轻，一斤翻好的蚕仔肉，最多能晒出一两多一点的土蚕干，而一斤土蚕干或许需要近千条鲜蚕仔的。这也正是土蚕干贵的重要原因。阿春伯晾的土蚕干远近闻名，味道好、不含沙。虽然价格比其他人的贵一些，但十里八方的客人仍慕名前来购买，可谓供不应求。

　　土蚕的做法有很多，爆炒，煮汤，熬粥，椒盐，油炸均可，味道俱佳，令人回味无穷。陵水的宴席里有道著名的下酒拼盘——油炸之后的土蚕干、牛肉干、腰果仁拼在一起。宾客们酒一倒上，这道拼盘总是第一个被消灭干净。土蚕干还是陵水特色小吃——酸粉的主要配料之一。一碗加了几根煎炒得金黄土蚕干的酸粉，滑嫩的粉条夹着土蚕干增加几分了嚼劲，土蚕干融在酸辣的味道里散出的醇厚脆香会久久在口腔里回转，总会让你的味蕾意犹未尽，当然价格也要翻倍了。当地人的小儿在几个月大开始吃粥的时候，父母总会托沿海的的亲戚朋友买一斤半斤的土蚕干，每天捏出几根碾碎了熬粥给孩子吃。据说，小儿多吃土蚕可以强筋壮骨，精悍有力。逢年过节，土蚕干总是成为陵水最紧俏的产品，因为陵水人送礼，土蚕是首选的对象。这种时候，当地人总会想方设法买上一些，在贵客来访时，端上一小碟，那是桌上最高档次的菜肴。有一个段子：有个陵水人在当地一家海鲜馆招待外地贵宾，餐桌上除了各色海鲜外，特意点了二两油炸的土蚕干，盛在一个精致的扁平小磁盘中。贵宾下箸一尝，发现味道极美，禁不住啧啧称赞，一时忘了其他的海鲜，很快便将那一小撮土蚕干消灭干净，并说：“这个味道不错，可以多上几盘。”主人心中暗暗叫苦，机灵应道：“这个吃多容易上火。”这才保住颜面。其实，土蚕干在海鲜馆已卖到一两要两百块钱以上，再多点，主人可不大好受。从中，我们不难体会到陵水土蚕的昂贵与味道之诱人。

　　想吃新鲜的土蚕，那牛蚕最好。牛蚕肥大，肉厚，把翻好的牛蚕配青瓜或韭菜黄炒，嚼劲十足，味道鲜甜。尤为珍贵的是牛蚕血，在翻牛蚕时得用碗把血接着，牛蚕血多，营养丰富，。一小锅水烧开，把牛蚕和它的血再加一把韭菜倒进锅里，稍闷一会揭开盖，整个汤如同牛奶一样，清香异常。慢慢细嚼土蚕肉，鲜、甜、香、脆俱全，喝一碗香浓的“牛奶汤”，你会感觉心肺清润，全身通透，是滋阴壮阳之佳品。

　　陵水土蚕除了部分在陵水本地出售，也销往三亚、海口等外地大城市。可以说，陵水土蚕早已美名远扬了。可令人忧虑的是，如今海子周边的滩涂地很多被挖成虾塘鱼塘，土蚕赖以生存的滩涂地的面积急剧缩小，而塘里排出的污水又污染海水，加之乱捕滥采，致使土蚕的数量急剧减少。年轻人嫌弃挖土蚕辛苦，不肯学习挖土蚕技术，导致挖蚕人已经不多了，土蚕的产量自然也少了许多。也因为这样，陵水土蚕的价钱一升再升，收购商得亲自到海子里等着收购，时不时地一再“亮价”，还得讨好挖蚕人，也只能二两半斤的收集，如今的土蚕在市面上是供不应求，越显珍稀。

　　陵水土蚕是陵水人心中自豪的物产，是一种绝佳的味道，是送礼的首选，是接待贵宾时端上饭桌的一种礼遇，是朋友闲聚时最美妙的下酒菜。希望人们保护好土蚕的生存环境，科学挖捕，但愿陵水土蚕这道绝佳美味不会成为餐桌上的绝响！

　　(作者：崔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