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潭门老船长 苏承芬(81岁)
我们开那个帆船出海,我们什么航海的设备都没有,不像现在有那个雷达,什么东西都有。我们什么设备都没有,我们到西沙南沙东沙那边生产,就得靠那个《更路簿》。
【配音】
更路簿是古代海南人发现和开发南海诸岛的真实记录,是千百年来海南渔民在南海航行的经验总结,是自古以来渔民自编自用的航海“秘本”,也是每位船长必备的航海图。
至今被发现的更路簿有苏德柳本更路簿、郁玉清本《定罗经针位》等12种版本。它们都直观地反映了渔民在南海诸岛礁的作业路线、开发经营场所、南海诸岛礁,特别是西沙、南沙各个岛、礁、滩、洲的命名。更路簿所记载的地名有136个,记载的航线有200多条。
【配音】
从更路簿中记载的航路、岛礁等系列信息来看,我国渔民在南海的作业生产、生活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初期阶段渔民的更路簿以苏德柳本为典型代表,以导航为主,主要由南沙更路、西沙更路两大区域组成。中期阶段以郁玉清本《定罗经针位》为代表,标志航路和西沙、南沙的开发利用较多,对于“东头沙”作业生产还未兴盛,航线主要集中在中部五大环礁区。后期阶段的更路簿中“东头沙”已经出现,这时从大陆来南海诸岛的航道增多,渔业逐渐集中在这些区域。所有这些,都是中国人最早开发西南中沙群岛的最直接证据。
【字幕】
更路簿反映了我国历代渔民在南海进行独占性、排他性国内经济活动所形成的各种关系,体现了我国自始至终在南海区域的持续的主权存在。
2沧海更路
【配音】
大海,茫无际涯,不像在陆地上,“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海路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以地名间的间距来标识。更路簿中的“更”是长度距离单位,一更大约相当于10海里;路的意思是路径,簿就是小册子。
更路簿中记载了多达200余条航行线路。翻开更路簿,每条航海线路的起止点、针位(即航向)、经点等历历在目。更路簿对于不同地点前往不同方向岛礁的航线更路,都有详细的记载,对于哪种风向下使用哪种针路也有具体的记载说明。除此之外,更路簿还记载了大量海上风向、水文、气候变化等科学数据,岛礁分布等地理知识。
【采访】潭门老船长 苏承芬(81岁)
更路簿就是这样的,更路簿一条一条写得清清楚楚在上面,一条一条,这个岛礁到这个岛礁的方向距离,那个岛礁到那个岛礁的方向距离。
【配音】
千里长沙,万里石塘,老船长们世世代代在南海耕海捕捞,靠的就是更路簿这一本“天书”,和一只罗盘。
【采访】潭门老船长 卢家炳(66岁)
以前都没有导航,一定要有这个更路簿,有了更路簿以后再加上罗盘,没有这个罗盘你也走不了。
【配音】
渔民手中的古代罗盘上,有“子、午、卯、酉”等二十四个字分布在罗盘的圆周。子向正北、午向正南、卯向正东、酉向正西,这些字分成十二组,每组表示两个相反的方向,共有二十四个方向。这样就能在茫茫大海中指示出方位,也能标识出每条更路所包含的起止点、航行的距离和时间。有了这个罗盘,再加上更路簿,船长对于海上的航线便心中有数。
【采访】潭门老船长 卢家炳(66岁)
一定要看准更路簿。看准更路簿以后,从哪里开到哪里,用罗针上那两个字,对哪一个礁,就可以开到哪一个礁。
【配音】
在更路簿中,海南渔民用本地俗语,为南海上的岛、礁、沙进行命名。这些俗名,据专业工作者调查整编,有136个,其中东沙群岛1个,西沙群岛38个,南沙群岛97个。渔民们还给每一片海域都起了乳名,“东海”是指西沙,“北海”就是南沙,“猫注”就是永兴岛,“海公”就是半月礁。
【采访】潭门老船长 卢家炳(66岁)
我的父亲告诉我,那个大船桅杆(被)打断了,就漂流,刚好靠近太平岛,他们远远看到太平岛,就像个山马一样,就叫黄山马。
【采访】海南大学教授 《南海天书》作者 周伟民
南海啊,海域里面很复杂的问题。你比方说,海潮的这个汹涌啊,风向啊,还有很多海底的这个暗礁啊,所以渔民为了怎样避开这个险滩,和那个到达自己的目的地,就这样呢,他们就开始对那个主要的岛礁啊给予名字。有名字才清楚这个礁是叫什么,那么开始是慢慢的约定俗成。
【配音】
更路簿中的地名形象生动,是海南渔民祖祖辈辈在熟悉岛礁特征的基础上命名的,因而多以形象命名。如把环礁称为“筐”,把南威岛称为“岛仔峙”,把司令礁称为“目镜铲”,把安达礁称为“银饼”,把仙宾礁称为“鱼鳞”等。
【采访】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 吴士存
更路簿它实际上,是记录了中国渔民对南海诸岛发现、开发经营的整个过程,历史过程。所以更路簿它是另外一种方式,证明了中国是南海诸岛唯一的真正的主人,以渔民的方式来进行命名,然后再通过国家的立法行为,把它上升为国际认可的标准地名,实际上是一个国家在实践行使主权的一种形式。
3千年耕海
【配音】
如果说,更路簿的发现,在今天已成为中国在南海拥有不可争议的主权的铁证;那么它的源流和发展,则反映了自古以来,在这片海域的渔民与大海、人与自然的关系。
【采访、画外音】潭门老船长 黄家礼(86岁)
(你爸爸到了新加坡以后,怎么把您给留下来了呢?)
他摸着我的脑袋说,再大一点就带我去。
(后面想不想去找你爸爸呀?)
没去,在新加坡人生地不熟,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之后我堂哥写信过来说他去世了。
【配音】
86岁的老船长黄家礼老人,对大海有着复杂的感情:年轻时,他一年有一半时间在海上漂泊,一家老小生计出自南海,对南海,他爱得深,爱得切;当听到亲人葬身风浪的噩耗,他在悲痛之下又对南海有过痛恨,恨这无情的风浪夺走了有情的生命;而到了年迈不能出海时,他却常常从枕头下拿出更路簿,摩挲良久,无限怀念那片碧绿深邃的“祖宗海”。
【采访】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副主任 李国强
早在中国远古时期,中国人民已经开始在南海进行自己的开发经营活动,特别是到了明清时期,中国渔民大量的前往西南沙海域进行渔业生产活动。那么在古代历史时期对于南海的开发经营活动,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航路的开辟,一个是渔业生产活动。
【配音】
海,赋予人类以财富,也吞噬着人类的生命。“自古行船半条命”,开放、冒险的心态,世代相传的生计,使得这些老船长们开辟了跨国生意。西南中沙的各个岛礁,在他们的心中,是一个个物产丰富的宝库。哪个岛礁盛产什么,哪里几月份有哪些珍宝,他们如数家珍,每年都按照季节去捕捞,再运到东南亚各国贩卖,换回家用的生活用品。
【采访】潭门老船长 杨庆富(80岁)
我去西沙差不多18岁到62岁,经历过的台风差不多有10次。
【采访】潭门老船长 苏承芬(81岁)
我到那个黄岩岛,当时黄岩岛的那个海产品很丰富。我们到那边生产,生产什么呢?公螺、海参、那个贝类。万一不小心就扎流血了,手啊脚啊就流血了。
【配音】
海上风急浪高,变幻莫测。海南渔民传说,明朝初年,潭门有108个渔民在南海打渔遇险,全部葬身大海。后来,这些遇难的渔民化作神灵,叫108兄弟公,专司保佑闯海耕海的后来者的职责。几百年以来,海南渔民所到的西南中沙各处,都立有简陋的兄弟公庙,渔民上来,第一件事就是焚香礼拜,祭祀108兄弟公。
【采访】潭门老船长 苏承芬(81岁)
兄弟庙每一个岛都有。
【配音】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海的丰饶美丽让人们流连忘返,一些渔民干脆直接在一些岛上长时间居住生活。《文昌县志》记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文昌东郊上坡村陈鸿柏曾在双子礁住了整整十八年,文昌龙楼的符鸿辉、符鸿光在南威岛连续住过八年。
【采访】潭门老船长 苏承芬(81岁)
那个符鸿光、符鸿辉,在那个南威岛,在双子岛养(种)那个番薯,我们到那里还挖过这么大的番薯。(我)第一次到南沙,(是)1945年。解放以后,两兄弟到西沙搞生产,我们这边问他,家里父母叫他们回来结婚,他们还不想回来。
【配音】
南海辛勤的渔民们在不知不觉中承担起了开发南海的历史重任,正是凭借着更路簿,他们才能抵达捕捞海产品的遥远海域,也正是凭借着更路簿,他们才能到达遥远的东南亚各国,把辛勤捕捞的海产变成商品,换回一家的生计。
【采访】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 吴士存
(更路簿)记录了渔民对南海诸岛整个开发经营漫长的历史。所以更路簿它是起源于明代,成熟于清代。它记录了从海南的几个港口,有海口港,有文昌的铺前港、清澜港,有琼海的潭门港。还有广东省的一些渔民,也是在古代能够进入南沙海域进行捕鱼活动的渔民。所以海南渔民、海南民间流传的更路簿,它记录了整个过程。
【配音】
现存12种版本的更路簿,直观地反映了海南渔民长期以来生产作业与生活范围不断扩大,几个固定的海洋渔业作业区逐步形成的历程。它既是海南渔民充分利用经验与工具自主开发南海的证据,更是这片海域上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深刻诠释。
4蔚蓝家园
【配音】
在清代以前,南海渔民们主要是以“个体”的身份在南海区域生产和生活。这里的“个体”主要指个人、家庭和家族。南海资源是海南人民赖以生产、生活的重要资料,民间在南海的开发经营活动从未间断过。
【采访】海南大学教授 《南海天书》作者 周伟民
中国最早经营开发(南海)。南海它本来是荒无人烟的,那么谁到那去能够生存下来呢,我们海南的渔民,他到那里先开发,就是捕捞。挖马蹄螺、挖砗磲、挖海灵草、挖海参、抓海龟。潭门渔民最早开发经营南海诸岛,主要是把这些海产品开发出来,这些海产品本来是大家都不知道的。
【配音】
在更路簿中,记录了海南渔民对三沙岛礁、南海海域的命名等主权行为。这些行为被国家通过汇编地方志等行政行为所吸收,而逐渐上升为国家行为。
【配音】
据清朝官方编修的《广东通志》、《泉州府志》、《同安县志》等记载,南海诸岛属万州辖治。在当时的许多官方地图中,都有关于南海诸岛礁的记载。现存各种不同版本的更路簿所记载的航行路线,基本上覆盖了整个南海海域,也记录了南海各岛礁、海域的发现、命名以及统一名称的全过程。从清朝开始,我国一些地方志就开始吸收更路簿内容为史志资料,如清朝官修的《广东通志》即根据更路簿的资料绘制了南海官方地图。家与国,在这一刻已经融为一体。海天无限,家国有情。
【采访】中国社科院海疆问题专家 王晓鹏
按照国际法的一般原则断定某一个领土,那么于海上来说,就是断定某一个岛礁属于某一个国家,必须要满足四个条件,也是四个最早,就是最早发现、最早命名、最早开发经营和最早持续不断的行政管辖。那么就南海而言,于南海诸岛完全满足这四大最早条件的,只有中国这样的一个国家。所以呢我们说,我们自古以来,中国对于南海诸岛礁就享有主权。
【配音】
在国家主权的发展历史中,主权本质与主权行使具有同一性、分离性。“先占”理论并不足以完整解读更路簿的法理意义。国际法上的“先占”指的是“单纯的发现,即可占有”,而更路簿所包含的绝不只是发现行为,它包含着更为丰富的信息,比如岛礁命名行为、海况测绘行为、渔业生产与航运等经济开发行为。
【采访】海南大学教授周伟民
研究这个更路簿啊,我们最早是从学术的角度进入的。进入以后呢,我们发现啊,更路簿的问题不纯粹是一个学术问题。我们在田野调查里面发现,潭门最早到南海去捕捞的,就是一个人叫符再德。符再德这个人呢,他们说是元朝至元23年(公元1286年)到南海捕捞的。
【配音】
小小的更路簿,涵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涵盖了科学认知行为、民间行为与国家行为交织等各种复杂关系。如此大量的信息,与国家主权理论实质相辅相成,直接宣示着我国对南海诸岛礁拥有不可争议的主权。
小小的更路簿,承载着茫茫的大海、星罗棋布的岛礁,更承载着南海渔民沉甸甸的家国情怀。(撰稿:李柳青 杨昊霖 王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