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4日,海口新海村,码头建设一片繁忙。本报记者张杰摄2015年7月4日,海口新海村,码头建设一片繁忙。本报记者张杰摄
1939年,日军登陆后进入海口得胜沙一带。(资料图)1939年,日军登陆后进入海口得胜沙一带。(资料图)

  -海南日报记者陈蔚林 周元

  烈日当空,就连随着波浪阵阵袭来的海风都透着一股热气。7月3日中午,记者探访海口港新海港区时,当地最高气温据称已达40摄氏度。

  说起海口港新海港区,人们或许没有太多印象,但只要提到它的原名——琼山县天尾港,总会引来几声沉重的叹息。

  1939年2月10日凌晨,数千名日军在这里强行登陆。一队队染满鲜血的铁蹄,不到半天时间就踏遍了海口、府城地区,开始了对海南岛长达6年的统治和掠夺。

  而这片曾经盛满屈辱的小小渔港如今全然变了模样:大堆砂砾砖石静静矗立岸边,十余艘工程船在酷暑下发出紧急作业的轰鸣,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拿着图纸,正在丈量脚下前移了数百米的新海岸线……海口港新海港区汽车客货滚装码头建设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老人们都说,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天。”69岁的海口市西秀镇新海村村民林树楷眯了眯眼,在海岸边席地坐下。望向面前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港湾,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凌晨突袭登陆琼北

  70多年前那个凌晨,从秀英炮台发出的几声炮响,惊醒了睡梦中的海口人。他们茫然起身望向阴沉的海面,只见船影重重插着日军战旗自北而来。

  他们骤然想起,1937年7月7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对中国守军开枪射击,随后炮轰宛平城,引发了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这场事变,宣告着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成为了中华民族进行全面抗战的起点。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日军疯狂向北平、天津、上海等地进攻,更在此过程中制造了令人发指的南京大屠杀等多桩惨案。但是,1938年10月占领华南广州等地后,日军曾一度按兵不动,直到1939年2月又再度展开攻势。只是这一次,日军未向北犯,转而朝南,侵占海南岛。

  登陆海南的,是日本海军第5舰队司令长官近藤信竹中将和陆军第21军司令官安藤利吉中将指挥下的“台湾混成旅团”数千人,在日本海军第五舰队30余艘舰艇和50余架飞机的掩护下,从位于海口市西北角的原琼山县天尾港登陆,随即以步兵第二联队为骨干组成左翼队攻占海口,以步兵第二联队为骨干组成右翼队,直插琼山县城。

  “海面上出现了一个个黑点,越来越近,日军的舰艇逐一驶进天尾港,船上的探照灯照亮了整个小村庄。”海口市西秀镇新海村委会主任孔祥江说,几年前故去的老人童茂贤曾对后辈描述过当时的场景,“村民们人心惶惶,但谁都不敢出门去看,只好躲在家里靠耳朵来判断形势。半夜两三点,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我们猜,应该是日本兵上岸了。”

  “秀英炮台那几炮到底是谁放的,至今已经很难考证,只知道炮弹没有打中船舶便没了下文。”原琼山市党史研究室主任王万江介绍,侵琼日军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而当时的海南守备十分空虚,国民党的两个地方保安团加上驻防分散的非正规部队仅数千人,大多因敌众我寡不战而退。

  他是海南党史研究专家,也是那场登陆战的亲历者。时年12岁的王万江当年住在原琼山市三门坡镇,他还记得,那天上午,见所未见的日军战机从碧蓝的天空一次次掠过,发出撼人的轰鸣。他仓皇与家人随手抓过几包细软便奔往附近的树林避难。因年幼受惊,是两个姐姐轮流背着他才躲开了敌机投下的弹药。

  “隔壁村一位20多岁的吴姓青年在逃亡中不幸遇难。据说日军开枪时距他数百米,可还是一枪毙命,足见敌人的枪法之准、武器之先进。”这位吴姓青年的死亡,让王万江等人真正嗅到了战争硝烟的味道。

  行军匆匆进犯海府

  童茂贤生前回忆,登陆后,日军运来了马匹、弹药、粮食等许多物资,还让天尾港附近的村民们都去帮忙搬运。“鬼子非常注意我们的手,因为可以通过手掌观察此人是不是读书人。”童茂贤说,日军认为,手掌薄的人一般是有点文化的人,而这些人可能有“反动”的思想。

  王万江告诉记者,日军登陆后,在当天早晨分三路进犯:一路向着石山,一路向着长流、荣山,一路则沿海侵犯海口、府城,不到中午便顺利会师。由日本东京国际情报社出版的期刊《世界画报》,在1939年用一期封面如实反映了日军登陆后踏进海口得胜沙一带的历史画面:日本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穿过具有浓郁南洋特色的骑楼建筑,一队队步兵紧跟其后,周围是惊慌失措、避之不及的海口百姓。远处,一面“太阳旗”高高飘扬。

  画面里没有中国军人。那些虚放了几枪就丢盔弃甲的国民党保安团、海口政警队等部队官兵早已拎上细软,挎着仅有十几发子弹的步枪与村民夺路逃亡。当时的国民党海南当局军方要员王毅,就率领30余人逃往定安雷鸣乡公所。日军得知后,洋洋得意地称之为“不流血的敌前登陆战,开占领全岛之端绪”。

  王万江的印象中,撤逃的官兵一边逼着群众让路,一边高喊:“他们只杀军人,不会伤害老百姓,让我们先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几年前,王万江在海口市秀英区见过一位幸存者,因抵抗刚刚登陆的日军,同村人一起被抓到桥上以刀剑砍头或刺杀后直接抛入河中。身中数刀却侥幸存活的他余生再也不愿经过那条小河:“那一天,河面漂满50多具亲友的尸体,潺潺流动的是一片猩红。”

  年迈的新海村村民们聚在一起,也还会谈起日军当年的暴行。村里一位新婚少妇被日军强奸,从此走上了迥然不同的人生:被凌辱的污点挥之不去,就连怀孕生下的女儿也被质疑为日军后代,郁郁终此一生。

  但是,新海村已经找不到能够清晰叙述这段历史的老人。只有林树楷身后那间已经被藤蔓铺盖的瓦房,还仿佛藏着那些鲜为人知的史实。

  那是已故新海村村民林鸿伃留下的老宅。林树楷年轻时,每每出海归来总爱到这里喝口水、抽根烟,听老人回忆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老人常说,当年,登陆的日军已经将村民们赶到海边意欲屠杀,而最终只是“象征性”地鸣枪几声,便急匆匆往海口、府城进发。他说:“是一位日军将领骑马从海口赶来,一声号令就把军队召走了大半。手无寸铁的村民们躲过了一场浩劫。”

  占领海南野心勃勃

  “你看到府城三角池公园里那尊‘毋忘九一八国耻纪念碑’吗?它见证了日军从府城地区匆匆而过。”王万江口中的纪念碑,据《琼山县志》记载是于1931年12月由群众捐资建成的。碑身似一把利剑深深地戳入圆形基座,象征着中国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坚强意志。

  日军登陆海南的消息传来,府城群众四下逃散避难,但在此之前,他们没有忘记把这座纪念碑首先合力放倒,掩埋在砂石荒草之下。日军行军匆忙没有细察,它最终被保存下来,至今矗立在公园里,供人们纪念瞻望。

  日军进犯海南各地的行动之急迫,足见这份野心由来已久。海南师范大学教授张兴吉告诉记者,在1938年10月下旬占领武汉、广州之后,日军便通过情报获知,中国政府仍然通过南海沿岸以及越南等地进口大量的抗战物资。于是,日军第21军开始确定在中国南海沿线作战活动的主要目标——攻占海南岛、汕头、江门及九龙以北的深圳地区,以强化对中国海疆的全面封锁。

  另外,日军还企图通过掠夺海南岛的热带及矿产资源,达到其“以战养战”的目的。根据日军当时撰写的《大本营陆军部》、《支那事变陆军作战》、《中国方面海军作战》等资料可知,日军将海南岛评价为“天然资源宝库”,认为“其拥有大量世界良质铁矿,是建造舰艇所用最好的钢材原料,具有经济战略价值。”此外,橡胶、南药等重要的战备物资亦为他们所求。

  有资料可考,在海南经商半个世纪之久的日本人胜间田善作曾因战乱回国,又随侵琼日军登陆重返海南。这位被日本人称作“海南岛之主”的日本商人曾多次为日军侵琼提供数据、信息,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军船上感慨:“资源丰富、气候宜人的海南岛一定要成为日本的国土。如果看到太阳旗在岛上飘扬,我会高兴得流泪的。”

  “但是,日军占领海南岛,不仅仅是其领土野心和对海南资源的觊觎。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是想将海南作为针对华南地区的航空基地以及南太平洋作战的前哨战。”海南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符和积曾参与编著《铁蹄下的腥风血雨——日军侵琼暴行实录》,他认为,海南拥有如此重要的战略地位,让日军对海南实行领土、意志双重占领成为必然。

  如符和积所言,登陆琼北、进犯海府后几天,日军便迅速出兵占领了三亚、榆林、崖城,并派出数十架飞机轮番轰炸海南南部的各中小城镇。不到三个月时间里,海南岛东部、北部、南部、西部各地的重要港湾和城镇也全部沦陷。

  日军铁蹄溅血,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海南日报海口7月6日讯)

  史实链接

  1939年2月10日凌晨,日本海军第5舰队司令长官近藤信竹中将和陆军第21军司令官安藤利吉中将指挥下的“台湾混成旅团”数千人,在海军第5舰队30余艘舰艇护卫和50余架飞机的掩护下,从海口西北角琼山县天尾港约2公里长的海岸强行登陆。

  日军登岛兵力分为左右两翼进攻海口、府城。左翼队于当日约12时40分攻占海口市,右翼队于当日约11时45分攻占琼山县城府城。(陈蔚林辑)